他仰躺在床上,一丝不挂。一只眼半睁半闭,眼珠混浊。嘴微张着,浅浅地,急促地呼着气。象极了缺氧的鱼。半边脸上的胎记呈现出狞狰的青紫色!病房里充斥着难闻的恶臭。各种抢救器械整齐地摆放在他的床两侧,以不同的方式连接着他躯体的不同部位。红红绿绿的小灯不断闪烁。静谥的病房内只有白色的影子来回穿梭,没有骚乱、没有号啕。而走廊里空空落落的——没有一个人。竟然没有一个人!
当白色的影子不再穿梭时,我知道:又有一颗流星从天边坠落。灿烂也罢,黯淡也罢。迎接它的必将是永恒的黑暗!一张白色的床单便覆盖了一个人生。
他——不,是它(没有灵魂的躯体,不过是一具水解化合物聚集的物体)。静静地躺着。病房门前,不时有人偷窥着,带着一种对死的恐惧和好奇混杂的刺激心情膜拜着。片刻之后,便会漠然离去。一个生命在它的最后时刻完成了它的最后使命!
不时有低低地议论声飘入耳内。
“唉,真可怜。五保户一个,末了都没一个送终的人。”
“送终???想干干净净地死都不可能。你看现在这股气味?”
“咦?大队部不是请了保姆来服侍?”
“哼!没个人照应,那保姆还不是来负责看着有没有一口气的。你没看到她整天在病房内闲逛?除了医院每天给他洗一次,那保姆是碰也不碰他一下。现在,她鬼影也没一个,八成是去报信了。”
“报信?大队部不是每天都会派个村干部来看一下的?”
“那是前几天,这两天医院催钱呢,他们便不来了。所以这两天医院也只能给他用一些最简单的药了。”
“但是,听说那个村干部来看一趟后,每天都回去报销一百多元钱的劳务费呢!”
“啊。。。。。。”
围观的人群中,发出低低地叹息声。静默片刻,他们便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,渐次离去。
两柱香功夫,一个穿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,形色匆匆地走进病区。路过那病房门前时,他稍微停顿了一下,便直接走进医生办公室。
须臾,医生办公室内传来剧烈的吵闹声。
“不是叫你们不要抢救的吗!我不是已经签字了!不要你们负责任!你们怎么还要去抢救??这个帐我们可不结!我们哪有钱??村里乡亲们总共才集资了五千元钱,看病用了三千元钱,余下的钱我们还要帮他处理后事呢!!”话毕,那中年男子便怒气冲冲地走出办公室,吩咐跟在后面的两个男人将那具物体抬了出去。
途经住院结算处,他顿都没停一下,便满面怒容、昂首挺胸地扬长而去。